在 Youth Camp 被教育(一)LGBTQ+
身為從小在教會長大的基督徒傳道人,參加、舉辦與服事過的教會營會以無法計數。上個月去當青少年營會 camp counselor(以下簡稱隊輔),卻是震撼教育。與其說我是去服事青少年,倒不如說,我在他們身上學習更多,也幫助我反省很多信仰的問題。
自我介紹 Pronoun (代名詞/代稱)
我們這一組(family group)共有 13 人,扣掉我和另一位隊輔,共有 5 男 6 女。他們都是基督徒,很多都是教會長大的孩子,也有牧師的孩子(PK)。因為另一位隊輔是酷兒(Queer),所以第一天的自我介紹包含 pronoun。自 COVID-19 疫情起,我參與線上且非華人的課程,幾乎都會彼此說明 pronoun,好在後來 zoom 自帶 pronoun 設定,省了很多時間。我的組裡,有人很清楚自己是性別二元(binary)是異性戀者(heterosexual),也有組員的生理性別與自我性別認同不一致,有人是同性戀(homosexual),也有人是 gender-fluid(非二元性別)。很多人就是大家口中的 LGBTQ+ 族群。
這不是性別研討會,是基督教青少年營會,所有人我都是初次見面,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在美國依然燙手的議題。我只知我是隊輔,我的角色就是認識、陪伴、幫助他們融入、確保安全,以及 24 小時跟男生們吃住睡在一起。
跟他們在一起,很快樂。
陌生
分類屬中男大叔 43 歲的我,也很擔心他們是怎麼看我這個有口音的陌生人。後來有個同寢的孩子告訴我,他原來覺得超害怕以為我會是個超嚴格的 camp counselor,幾天下來發下我很 chill,所以距離就接近了。
性別認同,在我學生時期還談不上議題。當它成為議題時,基督教在此議題上有很大的聲量與堅持,我卻成了牧師,向我出櫃且能保持聯絡的人,十根手指還有剩。慚愧,這是我頭一回這麼緊密地跟 LGBTQ+ 的朋友緊密相處、吃飯、討論信仰的事。
接納
不論是外國人、亞洲人、華人、台灣人、非英語母語者,我都是營會中的唯一。沒有人談論過我的口音,沒有人以任何的方式探聽我的英語程度及語言能力,僅管我知道當我說長篇英文時,對彼此都是折磨,也沒有任何的組員糾正過我的發言、拚音。我從心底感受到接納。
不見得有對錯才需要接納,有時單是面對不同與差異,就需要接納。
我也要學習接納,在語言、文化、年齡、教會習慣、信仰背景上,我與他們明顯不同。在性別認同的議題,我們屬不同的世代。即便在華人牧者中,我自認為在態度上我是相當開放的,可看不見的包袱難免,我需要有實際的方法來表達我真實且誠懇的接納。
我的方法只有:聆聽、忘掉性別、開口問。
每日三餐,每次的小組時間,我靜靜地聆聽不同的話題:升學的壓力、因著膚色甚至是姓名遭受的刻板印象、轉學的痛苦、爛老師如何影響他們對某學科的興趣、川普、何謂基督徒、窮人天花板是富人的地板、音樂、經濟與稅收、最爛最恨的綽號、環保與氣候變遷…。當他們辯論時,我並不用選邊站;當他們胡扯時,我不用糾正也不用硬要微笑;當他們說早上的講員很無聊時,我也不用護航;當他們聚會很感動時,我也不必加強思想教育。語言的慢半拍強迫我要更專注地聽,願意聆聽接近了我們的距離,產生了接納。
忘掉性別是個好方法。這也是我的優勢,如果我一結婚就生孩子,那麼我的孩子就會在這營會裡了,所以他們的性別對我不是那麼重要,也沒什麼吸引力,他們就是比我兒子大一點的孩子,是我兒子未來的樣子,他們不過就是下一代。如果他們自己都還在探索自己的性向與性別認同,那我又何必放大,單單以 “人” 以一個 “個體” 的角度來認識他們就很有趣了,把 LGBTQ+ 的標籤拿掉,更好相處,有更多比性別還重要的角度可以認識他們。這也是接納。
Pronoun they/them 是什麼意思呢?
開口問是我在營會中最大膽的決定。在深思、禱告、及諮詢後,第四天的下午,一個溪邊丟石頭的閒聊時間,在徵得同意後,我問了「可不可以幫功我,當你介紹你的 pronoun 是 they/them 時,那對你而言,代表了什麼意思?以及我該怎麼回應以及用什麼方式互動,來表達我不僅明白你的 pronoun,且正在用你覺得合適且尊重的方法跟你互動?」
之後,開啟了對話,我聽到了分享者的想法,認識了分享者的一些故事,雖然我還有很多不懂,但又拉近了一點距離。最起碼,我們可以說話,可以交換意見。我們都把對方當成一個成熟且獨立的個體互動,有尊重沒有高低。
原來性別認同也影響對上帝的認識
營會中每天都有工作坊,一天我參加了一個 LGBTQ+ 靈性掙札和成長的工作坊,帶領者是位已出櫃卅年的神學院老師。說是工作坊,其實是座談 Q&A。
我聽了到很多發人深省的問題:「神是男性或是女性,或者說,神是否有性別,對你而言重要嗎?」、「當個正常的基督徒,要怎麼定義正常呢?」、「你的性別認同,如何影響了你在教會找循一個學習的榜樣 role model?」
一個當頭棒喝的分享。有人說,他/她的標籤同時是耶穌與撒但,因為他/她是 LGBTQ+ 且是基督徒。他/她在教會圈子,因著性別認同會被說是撒但魔鬼;但是進到那個普遍對教會反感的 LGBTQ+ 圈子,因著他/她想悍衛自己的信仰,反被笑稱是耶穌。諷刺,不是嗎?魔鬼出了教會竟變成耶穌。
我認識到,當我們說人是按著神的形象造的,若神的形象必須二分成男或女,對性別認同掙札的人,是多麼地痛苦,因答案關乎他/她有沒有上帝的形象。我更加體會,不經意的標籤,如何影響人與神的關係。我看到,總是被文化與教會定罪的人,不容易親近耶穌,要跟隨耶穌更是辛苦。我也重新思考,扣掉性別,誰才會是我信仰旅程中的榜樣。
90 分鐘的工作坊,有很多深刻的反思與疑問,比起這群青少年,高中時的我只是傻子或迷信。赫然發現,我身邊圍繞著一群認真思考神人關係的基督徒。因為性別認同的議題,他們被迫進入誰才是基督徒的爭議,亦踏入了何謂基督徒的祝福之門。跟隨耶穌不容易,卻是緊緊跟隨。
他們當中,誰是門徒
除了 LGBTQ+ 族群,我這組也有孩子有生理或心理的疾病,需要服藥。過去我的世界觀裡,他們不是 “普通” 的基督徒。我過去的教會經驗,也充斥著 “樣版” 基督徒的思維成見。那些成績好、品格優、不惹事、守規矩、表現佳、能背誦的孩子,就是 “好” 基督徒,自然就不會有人找他們麻煩,可是那真的能反應他們跟耶穌的關係嗎?他們很常思想信仰的事嗎?我很懷疑。
那些不在常態 normal 的孩子,不論是生理的、心理的、性的、挑戰權威的、專破壞規矩的、LGBTQ+、不在我們設定的 “好” 教會孩子形象的,成了被盯、被針對、有問題、被要求改變的教會孩子們。我們想要把他們變成我們 “以為” 的基督徒。但,誰來定義 normal?誰才是屬靈上的 abnormal?我們眼中的 abnormal 不代表他們沒有在跟隨耶穌。
我們可以輕易區分出我認同的孩子(會友),而耶穌比我們更知道誰才是門徒。
基督教青少年營會和基督教成人營會,它反應出的屬靈問題與成長,其實是相同的。最大的差別,就是孩子們不會裝,大人很會演。
這群青少年成了我的照妖鏡,照出了我的樣子。我被他們服事,我得以成長。
下一篇,我想寫一寫《在 Youth Camp 被教育(二)青少年營會的目標》
羅應金在《舉目雜誌》2022/8/10 的文章 LGBTQ+ 知多少?,點出在性別議題上的一些問題,並給出簡單的答案,文章簡短值得一讀。